类似的新闻如果重复发生,也许就称不上是“新闻”了。正如《北京青年报》上北溟先生的评论,关于图书盗版的故事就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着,已谈不上有什么新闻价值:它们起先让人震惊并深恶痛绝之,继而发人深思,最后差不多就是司空见惯波澜不惊了——因为关于盗版和打击盗版的话题已经谈论了这么多思考了这么多,有关各方面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代价,但盗版现象并未完全根绝,有些地方甚至有更加猖獗之势。图书盗版,究竟有治没治?人们不禁要问。
1998年底1999年初的图书市场相当热闹。且不说书市、图书订货会如何红火,单说余秋雨先生的《山居笔记》,原不准备出而为了对付盗版又不得不出内地版,并在书前附“讨盗版檄”序,继而余先生又于元旦前后发表“告全国读者书”,文中对盗版现象极尽痛击之辞,甚至还迁怒于曾撰文批评其散文风格者,这个故事已足以让人拍案称奇了。奇中更有奇事:载有“讨盗版檄”的《山居笔记》同样被盗版,且“反盗版宣言赫然印在盗版本的卷首”;秋雨先生拟由作家出版社出版《霜天话语》的消息披露后,又被人盗用书名“胡编”成集出版,逼得作家先生不得不将新作改名为《****》(不便再透露书名之意,以防盗版)。
紧接着,香港卫视主持人吴小莉的香港版自传《圆人生的梦》的盗版本也抢在正版前横行全国。小莉将自传增补后,把内地版改名为《足音》,还在制作中,同名书又被大量盗印上市。小莉忿而斥之的新闻同时见诸报端,但早已引不起人们的好奇心。据最新消息,本月中旬刚刚结束的北京图书订货会上,为小莉出书惨遭盗版的华艺出版社无奈以《 ***》为名为王朔新长篇小说征订——其中酸苦不难揣摩。其实,正版未见、盗版先行的事儿,又何起于1998年末,何止于这两三本书呢?
图书凡畅销者必有盗版,几乎已成定式。新闻出版署出版物市场“扫黄”“打非”办公室副主任张慧光女士向记者介绍说,辞书工具书、武侠小说、名人传记、教学辅导用书的盗版情况尤甚。
商务印书馆的《现代汉语辞典》、《新华字典》,三联书店的《金庸全集》、《蔡志忠漫画》系列,科学出版社的《金钥匙》丛书,布老虎出版公司的《情爱画廊》、《无雨之城》,文献出版社的《周恩来传》,赵忠祥的《岁月随想》、倪萍的《日子》、安顿的《绝对隐私》,《读者》、《知音》杂志,甚至包括《邓小平文选》……只要你能想起来的卖得好、读者多的书、刊,就一定有盗版本。
市场上畅销书盗版本和正版本的比例如何?这是一个无法统计的数字,但在记者的一再要求下,一些业内人士做了个估计。
三联书店发行部主任王明春:1∶1左右,较保守;5∶1(如《金庸全集》),不夸张。
布老虎出版公司总经理安波舜:至少6∶1(如《情爱画廊》)。
张慧光女士:保守估计1∶1。
据一项不完全统计,近两年仅版权行政管理部门查处的侵权盗版案件即达3400余起,平均每天查处4.66起。那么别的部门查处的有多少?没查处到的有多少?没有统计,或者没法统计。
盗版书的制作工艺在不断提高。有些使用照相制版者已达几可乱真的地步,翻版盗印的速度也令人咋舌。有些非法出版商还善于钻法律的空子,据报载,五、六年前就有非法出版商出高价请法律顾问,逐字逐句琢磨法律中的条文。更为严重的是,非法出版和盗版盗印活动进一步向团伙化和规模化方向发展。
“本质上是经济利益的驱动。”张慧光女士一针见血地指出,“图书盗版可谓成本低、有暴利,如果风险又小,盗版者必然趋之若鹜。”
同时,近年来某些地方印刷企业,特别是小型印刷企业数量严重失控,个体印刷点数量急剧膨胀,大大超出出版社的出版能力。张慧光女士举例说,山西临汾的郭家庄有200多户人家,曾经几乎家家都有印刷机,专门非法印刷教材教参。在村子的附近还形成了一个批发市场,有2000-3000人的发行队伍。这个非法盗印窝点1996年终于被端掉了。对此,商务印书馆版权处一负责人也感触颇深,甚至认为印刷厂的恶性繁殖是盗版猖獗的根源所在。他分析说,全国目前只有565家出版社,而登记注册的印刷厂却多达18万家,未登记的则不计其数。这种资源配置的不合理导致了印刷能力的严重过剩,也就必然使盗版泛滥。
国家版权局副处长辛广伟认为,盗版泛滥不仅严重损害了著作权人的合法权益,给读者带来了不便,而且造成了国家经济和税收的巨额损失,阻碍了我国出版产业的发展。
“我有时候觉得没有什么劲头。书只要一畅销就被盗版,正版书根本就无法与盗版书争市场。感觉上就像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。盗版如果治不住,早晚把中国出版毁了。”安波舜的话也许是负气之言,但显然也说出了一些出版者的心声。
在市场经济条件下,盗版横行,挤占了正版书的市场,无疑会严重打击著述者、出版者的积极性。试想,如果只须举手之劳就可以抢先摘到又红又大的苹果,那么有谁还会吃力不讨好地去种苹果树?不妨再打个比喻:盗版者是把手伸进读者、作家、出版社、国库“口袋”里的盗贼——损害的不只是金钱收入,还有市场经济和法制社会中应有的秩序,及人们对真善美的执着信念。
余秋雨先生的话虽然说得咬嘴,但也颇切中要害:“在世纪之交,中国文化如果不驱逐文化盗贼和文化杀手,将从根本上失去原创力,在21世纪国际间诸种文化的对峙、对话中将处于弱势。……光说盗版,如果任其横行,正常的文化流通机制将快速破碎,更先进的体制在尚未建立之时就传染了病毒,中国文化的生态质量将会大幅度下降。……我们会面对中国文化的一个真正严峻的时刻。”
同时,盗版图书多粗陋,常常错误百出,又常以工具书、教参教辅读物为盗印目标。其遗害如何,难以估量。
那么,盗版现象难道真的就像长在出版业身上的一块毒瘤,割也割不净;或如附骨之蛆,甩也甩不掉?
搞盗版的人甚多而打击盗版的专业人员太少。张慧光女士如是说。省里的“扫黄”办、出版局,市里的文化局都人手有限,跟铺天盖地的盗版相比力量极不平衡,可谓寡不敌众。
盗版图书有市场。盗版书由于不支付版税、稿费,偷税漏税等原因,价格便宜,很多读者又缺乏保护知识产权的意识。同时,畅销书往往不能及时占领市场。正规出版社市场信息反馈太慢,出版周期长,给盗版者可乘之机。正版书有多大的市场空缺,盗版书就能弥补多少。张慧光女士说。
多数出版社还缺乏自觉的意识和积极的行动。所有出版社都应拿出足够的人力物力来参加打击盗版,使之成为出版社正常投入之一,而不能只是怨天尤人。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例子是,科学出版社与“扫黄”办积极配合采取有效措施打击盗版后,销售额上升了50%。少部分出版社内部还有些人与不法书商勾结,从事盗版活动。张慧光女士说。
取证难。安波舜如是说。“我从1994年开始打盗版,常常冒着生命危险去取证;却往往买盗版书的订书条都拿到手了,没抓住人的手脖子,就算不上证据——有孤军奋战之感。”
民事索赔难。商务印书馆一负责人如是说。在河北省,在全国“扫黄”“打非”“一面旗帜”、省“扫黄”“打非”协调小组韩组长的大力支持下,该馆取得了部分索赔的成功。可是同样在河北省,蔚县、大厂回族自治县盗印案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书下达(据介绍这在全国尚属首例)已有半年,却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迟迟执行不下去。
打击盗版难在哪儿?不只难在一处两处,也不只难在以上所列诸处。难在哪儿的问题搞清楚了,下面的问题也就好解决了——
所有接受记者采访的人都说,此非可一蹴而就之事,需要长期不懈地努力,需要有关部门、有关人员齐心合力来解决。所有的人也都说,《关于审理非法出版物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》的出台,为艰苦的扫黄打非战役提供了一件顺手的利器。
但无论什么样的利器,都需要人来把握好它。
记者从全国“扫黄”工作小组办公室了解到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,1999年上半年扫黄打非集中行动,将清理整顿印刷业列为主要任务之一,将取缔无证照印刷厂,严肃查处违规违法印刷行为,下决心大幅度压缩不具备条件和低水平重复建立的印刷企业,在全国重点查处8个制黄贩黄和非法出版的大案要案中,有3个涉及盗版、盗印的大案。将以此为突破口,打团伙,破网络,端窝点,着力打击有组织的犯罪活动,严惩犯罪,震慑不法分子。
打击图书盗版,战斗正未有穷期。但只要行动起来,相信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。
虽然盗版图书(图二)与正版图书(图一)相比,装帧明显粗陋,但相同的封面设计足以令不识正版的读者上当。盗版图书内容错漏之处更令人不忍卒读(图三)。